往事如烟：连环套

同道者

          往事如烟：连环套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一个早上，镇政府刚上班，一个年轻人拿着几张纸急匆匆走来要告状。年轻人找到干部无奈地说：找法庭，说这是民间纠纷，应该派出所解决。找派出所，说这是经济赔偿，应该法庭解决。找不到人只有找你们哒。干部接过几张纸看了看，毫不在意地边递还边说：晓得哒，先回去吧！或者直接到县里去？
    来人是张奎的儿子，状告刘顺儿子砍了他家杜仲树枝杈，要被告赔偿十年后经济损失。状子附一张图，图上画一棵树，树杆上部画几个圈，表示被砍掉的枝杈位置，圈旁标几个数字表示枝杈直径和长度。
    这是一个直接明了的案子，如果称得上是案子的话。但又不是一个简单的民事纠纷或者简单的经济赔偿。否者，法庭和派出所不会一推六二五。这事儿曾经是一个十分麻缠人的乱麻团，是一个掉进去找不到北的连环套。眼前岀现的情况，是绕梁余音最后仍在回响的几个音符，是铁匠将一条环环相套的链条锻成一个圆圈时砸下的最后叮噹几锤。此时作为解交人的干部，应该抱着双肘站在台下看一岀精彩大戏完美落幕，而不是跳到台上充当一个看似很受欢迎，其实任人牵着鼻子走，跳来跳去吃力不讨好，谁也不待见的小丑。
    事情起因于张奎一次放牛。闲来无事，张奎把山坡上一棵杜仲树砍掉剐皮卖了。没过几天，刘顺找上门来，要张奎赔杜仲树。树死不能复生，言外之意是要钱。张奎顿感不平，野坝坡里一根自生自灭的杜仲树没要你栽没要你管凭什么说是你的。人家你砍根杠子我砍根杈子没得人照闲，我一动刀你找来了，觉得我软和好欺负不是？刘顺不急不恼地背给他听：山有其主物有所归，山是我的，山上长的东西当然是我的。权力所属放管由我，管不管别人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如今你砍了我的杜仲就要找你。直巴些，给钱了事，我们伙计伙佬好说话。不直巴的话，告你盗窃。张奎听得鼻孔直呼粗气：几十年乡里乡亲，你来我往互帮互助，关系处的还不错。为一根杜仲树上十块钱的事还撕破脸皮打上门来，太没人情味了！既然你不顾交情我也不顾，你不要情面我也不要，好歹就是几块钱的事不得怕你。张奎脖子一梗正告刘顺：莫把脑壳想偏了，要钱没得，要告随你便。一派死猪不怕开水烫架势。
    没料到刘顺果真告到派出所，告张奎盗窃。张奎被传到派出所，丢尽面子。好在派出所没正经按盗案处理，只当一般民事纠纷。调解由张奎赔偿刘顺损失。但在赔偿数额上双方达不成一致。一个嫌赔钱太少，说对方隐瞒赃款。一个嫌开价太高，骂人家狮子大开口。
    在等待再次调解时，刘顺心气儿不顺：心起心落搞了个莫何沙，钱没弄到一分，白操一场心，白跑几趟路。人家偷了我的杜仲皮，还扬头振角无事人一般，逢人指指点点，似乎处处嘲笑自己，想想划不来。满心想挣回面子。这天，刘顺乘张奎放牛没注意，偷偷把牛牵了回来，心想让你也着着急，偿偿别人欠债不还的滋味。手里拿着你的大笔财产不怕你赖着那几个小钱，赶紧交钱了事。
牛放丢了，张奎确实着急一番。后经别人指点，方知是刘顺牵走了。知道下落，先放下一半心。另一半放不下来的是如何想方设法把牛牵回来：直接讨要吧，还赖着人家杜仲皮钱怎好开口？明明人家就是对着这事来的。再说人家不认账反诬你栽赃怎么对付？真难为了张奎。
    就在张奎为如何弄回牛费心时，刘顺正在为如何把牛藏起来伤心。直到现在，刘顺才理会不该当时冲动，牵一头耕牛回来。牛牵回来了，但偷的东西不能见人，藏到哪里呢？藏在牛栏里吧，又怕张奎偷回去反过来找自己要牛，那亏吃大了，牛栏和偏厦子屋里都不能藏。只有藏到正宅屋里。堂屋里不能藏，邻墙隔壁看见了不太好说。思来想去，经与老伴商量只有藏到自己过夜的歇房里，于是耕牛进大门转二门到歇房里牛皮哄哄与二老同居起来，吃喝拉撒全在歇房里。二老夜间忍受着耕牛彻夜不绝的粗重呼吸和咀嚼反刍声，还有刺鼻难闻的牛屎尿味。白天小心谨慎避人耳目割青草挑清水精细侍候。
    刘顺捡回个活祖宗，全家折腾不轻。张奎不见了牛，自然满招家人埋怨，过得很不轻松。
    数天后张奎到派出所报案，称自家耕牛被盗，指望派出所为民作主破获盗案找回耕牛。指岀嫌疑人刘顺。这次刘顺被传。刘顺垂头丧气承认偷牵了牛，答应原样返还。双方还就杜仲皮款赔偿数额顺利达成一致。临了，张奎没忘恶心刘顺，提岀耕牛是野坝坡跑的，被关到黑屋子里半月之久（真不知刘顺一家怎么度过来的），恐有什么不便，也担心被做了什么手脚，要先小人后君子，不经体检不要耕牛。刘顺想尽快了结猢骚事，担心夜长梦多，答应交接时请兽医站兽医体检，费用自理。
    交接那天，刘顺家十分热闹，屋场里站满了人。有两家全体家人、有村组干部、有调解主持人、有镇兽医站兽医，还有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左邻右舍。
    众目睽睽之下，刘顺哭脸当笑脸忙前忙后。忙着接待众人，忙着交接事宜，借烦忙掩饰着无趣。等张奎牵走牛，众人散尽，刘顺收拾归拢好家什，刚松下一口气，猛听得一阵鞭炮炸响。鞭炮声从张奎家传来，这是张家欢庆斗争胜利、欢迎耕牛还家的喜庆炮竹。敞亮山顶上，噼啪鞭炮声并不十分震耳，但刘顺觉得犹如阵阵惊雷头顶炸响，多日操劳的疲惫和在乡邻前难掩的羞愧经鞭炮声无情放大，万般无奈，委屈得无地自容。
    同时感到羞愧和委屈的还有刘顺的家人。在刘顺恨天无把恨地无环无法发泄满腹怨愤时，儿子悄悄准备着几件工具。
    第二天，乘张奎一家沉浸于全胜之中毫无戒备，刘顺儿子将一架梯子搭到张家杜仲树上，挨个将几根大枝杈全剁了下来丢在地上。高大的杜仲树上，仅剩下一根正颠子像老鼠尾巴一样随风摆动。
    事情以杜仲树开始，转了一大圈又转到杜仲树上。接下来发生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孤傲苍穹

楼主好文采！有点儿意思。

同道者

孤傲苍穹 发表于 2016-5-7 17:55
楼主好文采！有点儿意思。

承蒙夸奖，不好意思了！

墨云

很喜欢楼主的故事。期待更多作品。

同道者

谢谢鼓励

同道者

墨云 发表于 2016-5-8 11:43
很喜欢楼主的故事。期待更多作品。

如鞭催背，谢谢版主

深山百合

文笔不错。

紫山听泉

乡村精彩台戏！欣赏！

同道者

深山百合 发表于 2016-5-8 19:15
文笔不错。

谢谢夸奖

同道者

紫山听泉 发表于 2016-5-10 22:03
乡村精彩台戏！欣赏！

不胜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