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山人 于 2015-12-24 11:20 编辑
火 焰 作者:老元宝
花再美 , 开过也就谢了 。 星星璀璨 , 也有堕落的时候。只有我心中那一缕一缕的火焰 , 似乎永远的燃烧……我终于清楚了“兄弟”这个词汇的含义:兄弟是两军对垒,在旷野里撕杀 , 并肩战斗 , 且同时活了下来;兄弟是光屁股玩大的伙伴,不会有任何利益的谋求。随时随地可以脱掉裤衩把你穿的人……
湾 , 三面环山为湾。一条简易公路从湾口蜿蜒而来。原来路也有尽头。这一湾人大多姓吴,因而谓之吴家湾。
小桥,流水,人家。诗里有的我们这里都有,诗里没有的,我们这里也有。多数人家都拥有一个小四合院子,院子里总有几棵果树,角边头总有一口古老的井,井口不远处总是会有一个大青石碾盘。生产队分粮后那些碾盘会用一头牛拉着转呀转,闲下来,老爷们一条板凳在碾盘前一横,喝茶喝酒,好不尽兴。
这天晚上,儿娃子早在十四寸黑白电视机前看那动画儿,老婆一顿碗筷收收洗洗。一天的活,快把我累死了。关上院门,把身上扯个精光,从井里吊起一桶凉水,劈头盖脸淋了下来。那个爽啊!兴致正浓,不想院门连环三响:“谁啊?也不分个时候,正洗澡呢!”“咚咚咚!”还是三连响。
暗号?暗号。是我的光屁股玩到大的兄弟回来了。把条裤衩往身上一拢,赤着脚跑去把院门打开。变了!变得我都不敢认了。乱蓬蓬的头发,何时还把眼睛坏了,一幅近视眼镜,应该是文质彬彬,却与那件灰布衬衫捅在粗布筒裤子里一点也不搭。只有那根牛皮腰带还算过得去。背着邮递员背的那种大挎包,手里牵着七八岁样子的小姑娘。
我愣在那里,不敢相信这就是我每次当榜样在我老婆面前炫耀的哥们。闵春!小名:炮药子?“看夠了么?还让人进屋不?”他也不管我反应过来没有,“噌噌”地朝里屋走去。
我们一整个吴家湾,就他一个外姓。什么时候进来的,无从考证。只晓得他家祖传做花炮的。那时全手工作业,弄些纸,用油浸泡,再晾干。小的用油皮纸卷,上引子,堵屁眼。那些火药也是弄些硝呀磺呀,炒哇煎的。每到春节或者有迎娶嫁接之喜的,都提前在闵家预定,或干脆请到家里赶制。本来闵家历代热情,乐于助人。这样一来,更加讨好的人缘了。
记得小时候一起上学,一起过家家。成了不二的朋友。一天放学后,炮药子硬是拉着我去他家玩。一条湾里,不太远,一会就到了他家。忽然一声炮响,他高兴地说,这炮一定是他爹放的。那时湾里头一个龙潭,常年水流不断。大队规划修一条南干渠。全大队一齐上阵,连我这个小学二年级学生也跟着打过很多夜工。用一根竹简,两节三节的。把上面的节巴打通,灌上柴油,口上用一砣棉絮塞上,倒置一会让油把棉絮浸透,用火柴点燃,我就举着它,给大人们照亮。人们按照灰线挖渠,碰到岩石,那就是炮药子的爹的拿手好戏了。他爹一帮炮班子,抡锤掌钎,“哎哟哎哟”号子叫得天响。炮眼钻完后,装上火药,点燃引子。“轰隆”一声,那些岩石就碎了。
进了他屋,他从床底下拖出来个木箱子,打开一看,全是各种各样的花炮。“是你亲手作的吗?”我问。“当然”,话里面有着自豪感。这是摔炮,那是挂炮,还有二连珠的飞炮。最难做的是蓝蝴蝶和五子登科。五子是用五颗炮竹,把尾部扣空,把另一颗炮竹的引子穿进去,最后一颗尾部不动,用一节毛竹,把节巴钻针眼那么大一个小孔,把头一颗引子从孔里穿过就成了。蓝蝴蝶更难,用指头粗草纸卷的大炮仗,在上面三分之一处钻孔,孔钻的越多,油纸小炮就装的越多,再把小炮竹引子加长,和大炮仗引子扭在一起,放进刀把粗的干水竹简里。点燃,那蓝蝴蝶飞起来旋转在空中,散发出蓝色火焰,漂亮极了。炮药子见我看的眼睛都不眨,大方拿起他一直舍不得放飞的五子登科和蓝蝴蝶,塞在我的手中。正玩的带劲,他妈哭着进来拉起炮药子就跑了。原来,他爹去排哑炮,炮又响了,他爹被炸死了。
后来,炮药子不怎么爱说话了。学习也和我掉了个头,我从头几名落到中等,他从中等变成了第一。再后来,刚进中学,他妈改嫁,他跟着母亲离开了我。走的时候,他送给我一木箱子蓝蝴蝶,红蝴蝶,五彩蝴蝶。……分别的时候,我们俩个小男人坚强的哭了……
后来听说他青云直上,考取了名牌大学。毕业后,我们失去了联系。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使昔日的高材生变得如此落寞。
进屋里,连忙吩咐老婆子二次下厨,倾家弄最好吃的,什么话我也不问,十几年过去了,他还记得我这个一起玩尿泥巴长大的朋友,那就是兄弟情谊永恒。端起酒杯,一杯一杯干过,他膀着我的肩:“不瞒你说,我一直过在难处,现在更是为难。
母亲改嫁后,不几年因病而逝。我毕业后参加了工作,好不容易娶了个她,给我生了个宝贝女儿。都怪我们世风相传,与火药结了无解之缘。”他拉过和我儿子玩兴正浓的女儿,一把拉开她的右手。一个疤痕套一个疤痕,食指也掉了一节。“都是我害的她呀!她一个女孩儿家就是要学,我也不能教她呀!搞得她妈厌我,吵多了,离婚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有一个劲地喝酒。
“伯伯:我左手能干活的。”说着,她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用左手写了起来。哇!那一手漂亮的字,连我也自愧不如。我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把那只有伤的小手,按在我的胸口。
后来才知道,他的工作不允许他把女儿带在身边。他又是个不爱跟政府说好话的人,能把女儿托付给我。感谢他真是把我当了兄弟。我们再次分别,相信再见不远。因为他的亲爱的女儿在我这里。
花儿再美,花瓣总要脱落;星光灿烂,时不时有那么一颗坠落天酥。人啦!都是光阴
的过客。原来,炮药子在大学苦攻化学,毕业后从事军工火药试验。离开我们和他女儿后,在西北一次试验任务中,牺牲了。
他是烈士的儿子,谁知晓他的女儿又成了烈士的女儿。我把木箱子抱出来,在太阳底下晒晒,明天就是平安夜了。我要让她们这些美丽的蝴蝶飞上天去,陪伴我那穿开档裤就在一起的兄弟。他女儿好奇的问:“爸爸什么时候来看我们?”我回答:“就在明天,不过你要换个名字,从今天起,我们叫你火焰好不好?”
平安夜到了,到处飞舞着礼花。我把他所有送给我的蝴蝶,全部放飞到天空。火焰懂事喊道:爸爸!火焰看见你了!”那蝴蝶在空中打着旋,好似在吟唱一曲曲离歌,我的泪,飘落下来。
(完于平安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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