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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掘平民人性之美 ——评谭岩小说 张泽勇 谭岩引起我注意的时候是2004年。著名作家映泉为他的散文集《行走在人间》写序说:“谭岩还写小说,小说写得如散文,似乎并不追求轰轰烈烈。有些小说还没出笼,他也不急于等着出笼,心平气和地自己端祥。可无论是小说还是散文,表面的温和之下,却分明激荡着一股张力。”10年过去了,谭岩的小说纷纷出笼,除《大人们的那些事儿》、《国家公敌》两部长篇小说出版外,仅发表的中短篇小说就达百篇以上,其中有不少佳作获奖或被《小说选刊》转载,成为我省六零后作家中的佼佼者之一。最近,我读完了他的新作中短篇小说集《一河春水》,被他所描绘的温情淳朴的乡村图画而惊叹,被他所展示的温暖人道的人文情怀而感动。
人性美的深刻表达
谭岩长期生活在沮河流域远安县的农村,有着扎实的乡土生活经验。正如他的乡土散文集《行走在人间》一样,《一河春水》毫无例外写的也是乡土生活。近十年来,乡土被城市蚕食加剧,大批农民打工返回于城乡之间,乡村打破了原有的封闭自足性,乡民不断上演着日常生活中的悲喜剧,传统美德不可避免地遭遇现代文明的冲击。因此,乡土小说中,大多呈现三种景象:一种是直面乡土现实与平民生存艰难的作品;另一种是揭露物欲横流与人性扭曲的作品;第三是歌吟田野情趣与平民人性美好的作品。而谭岩作品无疑是属于第三种。获得北京文学奖的《美丽的天空》,写的是一个近乎流浪汉的王瞎子乐观豁达追求幸福的故事。他的命运不可谓不悲惨:在好心人的撮合下,他与残疾女结婚;婚后生有一子,可有一天儿子突遭车祸死亡,爱人精神病复发。尽管命途多舛,但他算命从不骗人,总是告诉做人的道理,或是抚慰受伤者的心灵,教人正确对待苦难,对生活充满信心。这个自己屁股上流鲜血,还给别人医痔疮的“布道者”形象,似乎是以自己的命运告诉人们:你看,我遭遇失子之痛,还是失明之人,但我依然仰望美丽的天空。读者于苦难的故事中,看到人性美的光辉。 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在挖掘平民人性之美的过程中,并没有回避传统文明和现代文明的尖锐冲突,而是艺术地再现平民在两种文明冲突中坚守人性的真善美所经受的迷惘、矛盾乃至痛苦,让读者看到了真实的人性。《风吹花儿开》写的是留守妇女凤枝与帮工徐大哥的故事。作者摒弃常见的留守妇女要么与有权的村长上床,要么与有钱的包工头苟合而落入“巢臼”的模式化写法,而是生动曲折地描绘出凤枝由对徐大哥的防范与戒备到被徐大哥沉醉于劳动之中的人格所征服,两人日渐生情的一咏三叹过程。就在两人因情欲要突破道德底线的当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传统美德,中止了两人的行为。原来徐大哥本来就有一个破碎的家,自己的爱人与人私奔,将心比心,他再也不愿伤害眼前凤枝的家。小说写出了孤男寡女的情欲所经受的折磨和痛苦,也写出了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力量。中篇小说《刘丽香的春天》,写的是“丽香发廊”女老板人近中年时,遇到一份爱情。正当她要享受人生第二个春天的时刻,他的丈夫却在工作中因意外导致瘫痪,在爱情与道德的折磨中,她痛苦地放弃了爱情。《小熊猫》也写了矿难中人性的挣扎与人性的光辉,表现的也是对人性的探讨。 散文化的叙事追求
在当代小说中,尤其是乡土小说中,有两种小说风格引人注目。一种是情景化戏剧化小说。这类小说直接把人物放到特定的场景中,通过人物自己的语言和行为,激起矛盾冲突,像戏剧一样,一场场演下去,完成对人物的塑造和主题的表达。如莫泊桑的《羊脂球》和屠格涅夫的《木木》等小说。另一种是抒情的散文化小说。这类小说弱化故事情节,缺乏由尖锐矛盾引起的戏剧性冲突,重点表现人物对事件的反应和情绪。如沈从文《边城》和汪曾祺的《受戒》,小说除了塑造鲜活的人物外,还描摹了风俗人情,充满着诗情画意。谭岩文学创作始于散文,后来转身小说,可能是作家自己的爱好决定了对文学审美风格的追求,其小说属于后者。他的小说大多故事性不强,人物的对话就像作者平素为人一样,少言寡语。如颇富诗意的《星光灿烂》,小说几乎没有什么故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冲突。如果硬要说矛盾冲突,那就是主人公要告别农业文明依依惜别的内心。小说写的是青年农民田保告别乡下进城打工之前卖粮的过程。作者借田保于卖粮之前在稻场晒谷的这个场景,以散文化的语言,浓墨重彩地描写田保“收割、脱谷、风戽车谷、卖谷”等劳动场面的片断,展示的是田保依恋土地辛勤忙碌的劳动之美;小说的后半部分写田保的稻谷被粮站蛮横的压为二级,田保虽然有些忧伤,但他只要看到那装着自己稻谷的仓库,心里仍然充满了快乐,表现的是农民对劳动,对土地的依恋和敬重,字里行间散发的是泥土的清香,是星光漫天的人生亮光,于哀婉中见生存的力量。类似作品《年年岁岁》,与《星光灿烂》可以说是异曲同工,写的是一位八十三岁的祖母,养猪生涯长达六十二年。由于小说并没有什么故事可写,作者却巧妙的发挥他散文叙事的长处,以叙述年关杀猪为经,以描写祖母琐细的养猪劳作事例片断为纬,细腻地抒发了祖母对养猪的情感。读者不仅从勤劳的祖母身上看到中国妇女的坚韧,同时也能感受到沮河平原年关杀猪接血盆的淳朴民俗。 心灵化的细节描写
刘庆邦在一篇创作谈中说:写小说其实没有什么,就是简单交待情节,大量丰富细节,重点刻画人物。谭岩的小说就是这三句话的最好注脚,其中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他将细节的心灵化,使得细节充满了生命的汁液和情感。《一河春水》写的是打鱼佬明德于小河涨水之后去捕鱼的故事。情节简单得一句话就可概括:明德捕鱼因体力不支而去世。如何完成明德这位近乎海明威笔下捕鱼老人的形象?谭岩没有选择矛盾冲突的情节作支撑,而是运用大量的心灵化细节塑造人物。作者是以第三人称实则是以明德的视角,不急不躁的描写“沮河涨水”、“整理鱼网”、“下河撒网”等一个又一个的细节。仅以“沮河涨水”为例,作者是以明德的视角出发写的:“透过陈旧的木窗棂,他看见雨在地上打起了小泡,像浮着一地的鸡蛋鸭蛋,渐渐汇聚成一条长长的队伍,顺着地势的低凹处,朝院坎外流去。他知道,这一路浮着水泡的雨水,从山坡,从田野,从人家的院场,汇成的千万条奔跑的水流,越过河坎,哗哗地流进河流;这些从天而降的雨们,一定会一根不少地注进行将断流的沮河。想到河,想到即将涨溢的一河春水,这个长时间连稀粥也不想喝一口的老人突然感到饥肠咕噜了;他想吃饭;他又活过来了……这才是河呀,満满荡荡,橫冲直撞。这满河的春汛就像在自己血管中流淌,明德感到了往日的亢奋,衰老的气力重新回到了身上,在手背和腿脚隆起的青筋中蹿得啪啪作响。”显然,这个春雨如注春水横流的细节,是作者对生活的观察和体验而形成的生活经验,但表现在作品中,却成了主人公明德的心理感受,他像久旱逢甘雨的草木,因滂沱的春雨而欣喜。作者类似的小说还有《萤火》,写了一个青年盲人丰富的内心世界,闪烁的萤火是他黑暗的世界里永不泯灭的希望。这种依凭丰富的生活经验转化成心灵化的细节描写而垒起的小说大厦,我们很容易看到雨果、茨威格、川端康成的影子,显示出作者的深厚功力和非凡才华。 从我个人小说审美情趣来说,除了喜欢以沈从文为代表的抒情的散文化小说外,也特别喜欢以鲁迅为代表的启蒙主义小说。期待谭岩在这方面作出努力,早日写出经典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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