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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远去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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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5 16:09:2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来自 湖北省宜昌市 电信
三月八号是个什么日子呢?早在前几天,我的心就经常没来由的突突狂跳,夜里常常惊悸着醒来,在间断的睡眠中,我做了一个完整而清晰的梦,我梦见我的二叔在一片清新的竹林里,他在竹节与竹节之间的翠绿的竹杆上打了一个个小孔,孔里塞满泥巴,泥巴里插上杨柳的枝条,那些枝条长得分外茂盛,在竹林中交错纵横。第二天,一个出家的道人要去重庆云游,临走的时候试请我到红星路吃饭,席间我说起这个梦,请他帮助指定。道长定定地望着我,透过氤氲的热气,他笃定地说:你的一个亲人在近期要离开你了。我一惊。周末回家和母亲说起这个事,我还忧心忡忡地担心着我二叔的健康。这个梦之后的许多天里,我的心跳还是没有正常,常常是在工作着,心就狂跳一通。三月八号终于来了。后来想起来,我其实一直在等某个日子的来临,只是没有想到会是三月八号。下午我接到一个电话,说大哥骑摩托出事了。我立刻打电话给我爱人,让她准备点钱给大哥送过去,我知道大哥现在实在是掏不出一分钱来给自己治病与疗伤了。安排完以后,我的心又狂跳起来,头一阵晕眩。我又往大哥家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大哥的一个邻居,我问情况怎么样,他说很严重。我问有多严重,他支支吾吾的,我忽然地吼叫起来,说:你给我说实话!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大哥已经走了。我的眼前刹时一片黑暗。
都说人是三节草,必有一节好。我也曾经用这句话安慰过我的大哥大嫂。现在大哥这根三节草没有走完他的正常的一生就被一阵大风吹灭了他生命的航灯。他的那一节好,只有到天堂里去过了。车飞快地往家赶的路上,我一直在这样想着,同时大脑里又是一片空白。我的家人,哥哥弟弟,嫂子弟妹还有父母都在焦急地等着回家。在猝然而至的灾难面前,他们都软弱得不及一根草的坚韧。车到大哥家,已经是夜幕回围,稻场里坐了许多的人,一律哀戚的表情。春寒料峭的风从旷野吹来,屋檐下的晕黄的电灯泡在风中抖动。大嫂在里屋呼天喊地哭嚎。我走进到里屋,看到我的大哥躺在床上,一床古旧的被子掩盖着他瘦削的身体。而他的脸上,盖着几张黄黄的火纸。我没有勇气走上前去揭开那一张薄薄的纸。就是这一张纸让我和大哥成了阴阳两界的人,再不能够同声相气了。我匆匆地转身,赶紧走出来,来到夜里的稻场。今天我不能哭,今天我必须用我的肩膀支撑起一个坍塌的天空。而我的眼泪早已经汹涌而出。我在夜里眺望着黑睃睃的远山,我要尽快在调整自己。我在无边的黑夜里止不住地发抖。
我们都是苦孩子出身,大哥的苦就显得特别地涩重了。他三岁就死了亲娘,而后有了一个后娘,后娘又是地主成份。后娘白天里要劳动,晚上要挨斗。物质的贫穷加上精神上的苦闷,他的后娘整天也是徘徊在生死的边缘线上。而后我们一个个相继出生了,我们的出生让我的大哥显得越来越自卑也越来越孤独。我曾经在一篇小说中这样形容当时我们兄弟的情况:“现在想起来,大哥从来就业是一条鱼,无助地躺在生活的砧板上,他所有的努力只是扭动身体,拍打自己的尾巴,企图找到一片可以呼吸的水域,哪怕是个小泥坑也好。他一直认为我们这个家里没有他生存的空间。我们都是些结实而漂亮的小鲫鱼,而他只是蛰伏在这潭水的最底层的小泥鳅,尽管时时闪动着机警的小眼睛,端着卑谦的表情,处处做着退让与委曲,吸食着鲫鱼们腮中滤出的残渣废泥……”“那时的我们就像是生活在阴沟里的植物……”在自卑和孤独中,大哥早早地就辍学来到水库工地,小小的年纪,瘦瘦的身材,拖着一辆板车开始一天挣5分工。后来又到煤矿去挖煤,那时候的煤矿不如现在,那时的煤全靠挖煤人葡伏在地,手脚并用,把煤从地底下用一个木盒子拉上来。有一次我妈去煤矿上给他送东西,大哥从矿井下出来站在我妈面前,浑身煤黑近乎赤裸,我妈一看就哭了,拉着他的手就把他拉回了家。也是在自卑和孤独中,大哥选择了做倒插门女婿,过早地离开了我们到邻队去成了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一个个地相继长大成人了,独立门户了,大哥每次到我们这些兄弟家来,脸上笑着,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他的心里话,我们竟然也从来没有一次和他坐下来,认真地谈谈心。如今大哥永远地走了,带着他封闭的内心走了。我们平常总是很忙。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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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5 17:37:00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湖北省武汉市 电信

re:生、老、病、死、爱而别离、怨憎而相会、求...

生、老、病、死、爱而别离、怨憎而相会、求不得,此所谓人生七大苦。

命运,人生七苦的诗。

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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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5 19:22:17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湖北省宜昌市 电信

山花共鸣了,山花哭了

山花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山花共鸣了,山花又一次流泪了,好痛好痛。
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6 10:21:4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湖北省宜昌市 电信

re:这么多年大哥其实一直是我们的...

这么多年大哥其实一直是我们的一个心病。大哥一个人独自在外支撑着一个家,其间的艰辛他没有说,我们也不想问。谁的生活都难,几个兄弟妹妹要读书,大哥也不好多向我们提出什么要求来。每次大哥来了,吃一顿饭,饭吃过了,他就闷在我们的火塘屋里烤火,也不说走的事情,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又把他的身影投在墙上。我们发现大哥已经有白头发了,脸上也过早地出现了辛苦的皱纹。有一天晚上他和我父亲在火塘边坐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我看见他的眼泪在无声的流。后来我父亲也流泪了。但是始终他们没有说话。现在想来说什么呢?我也做了父亲了,我想我的父亲能说什么呢?后半夜大哥坚持着回去了。父亲站在深夜的大门口送他,刚一拐过门前的那个山嘴,我们就听见大哥的哭声在风中传来,父亲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那一年大哥才23岁。也是在那一年的暑假要结束的时候,父母百方筹借也没有凑足我们几兄弟的学费,父亲用三个通宵的时间赶箍了两担木桶,结果因为木材太湿,木桶卖不出去了。父亲私下里跟我商量说:儿子啊,你不是想学篾匠吗?你干脆跟你表姐夫去学篾匠吧。我一想学篾匠走千家串万户的,吃香的喝辣的,比起在学校菜里吃出蜈蚣吃出老鼠尾巴来,那简直是强了一万倍。我怕父母反悔,当即就点火烧了课本,无限憧憬地等着去学手艺。一方面,那时候我实在是饿怕了,另一方面也说明我从小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一生的抱负似乎就只是满足于口腹无虞。我记得母亲晚上回来看见稻场里那一堆黑黑的灰烬,当时脸色就变了。我一看情况不好,拨腿就往后山跑了。结果我看见我的父母打了一架。打完架,我父亲举起斧子,狠狠地说:早知道养不活,生这么多做什么?!一斧子砍在大门上。晚上我到大哥家去借钱。他们一家子已经吃过了,正坐在稻场里纳凉。大哥把他坐的椅子入倒了,让我坐。我搓着手半天说不出借钱的话来,而他的岳母似乎早就知道我是来借钱的,一味地摇着扇子,不咸不淡地说着话,也不问问我吃了晚饭没有。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响着。我想我肚子里的响声大哥一定是听见了,但他是倒插门的女婿,当不了家,他岳母不发话他也不好自作主张安排我吃饭。倒是我年轻的大嫂问我:你吃饭了?我正要回答,忽然感觉她母亲手中的扇子加快了扇动的速度,于是硬气地说:吃了。大哥感激地望了我一眼。枯坐了几个小时,我站起来说:大哥我走了!他岳母说:不在这里住了?我说:不了!心里硬了一块石头。大哥说:我送你。他岳母说:你明天还要挖煤呢!大哥没有理她,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手上用了点力,推着我往外走去。拐过一个山嘴,大哥从怀里摸出两块钱,说:你大哥也没有办法,你拿着,好好读书。说完转身就急急地走了。
5#
发表于 2006-3-16 10:58:52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浙江省温州市 电信

re:中国人的通病,总是在人死了以后,才追认什...

中国人的通病,总是在人死了以后,才追认什么,怀念什么,悼念什么,甚至愧疚什么。
好好善待自己的父母,亲人和朋友,抽点时间彼此交交心,不要羞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不要麻木于现状,生命无常,缘分情谊最难得
6#
发表于 2006-3-16 11:48:1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湖北省宜昌市 电信

re:临文涕呤甚是悲恸兄弟情义视如...

临文涕呤
甚是悲恸
兄弟情义
视如手足
字里行间
真情流露
撕人肺腑
草木含悲
伤心欲绝
风云变色
7#
发表于 2006-3-16 16:13:09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湖北省宜昌市 电信

re:不管什么,都是逝去了才觉得他的好。情感,...

不管什么,都是逝去了才觉得他的好。情感,也不能例外。因了它的不能弥补,就越觉得他珍贵,越觉得它是那么的入心入肺,越觉得他是那么的让人割舍不下。

(楼主,首先请你节哀。其次,我和你是老相识,什么的话是因事而发,你别多想。拜托!)
8#
发表于 2006-3-16 17:31:21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湖北省武汉市 电信

re:拘于时代拘于地域拘于家庭背景,而...

拘于时代拘于地域拘于家庭背景,
而无力改变贫穷之状之人,应是悲惨。
于是,我们只能哀其不幸,而不能怒其不争。


生者,关爱他人,善待自己。
逝者,安息吧。
9#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0:45:12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湖北省宜昌市 电信

re:

尽管是春天了,但山里的风仍然夹杂着寒冷,风从树梢滚过来,还有轻微的哨音。稻场边的樱桃树开了繁密的白花,不见一片绿叶,好象是树也为我大哥戴了孝。我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再次走进昏暗的屋里去。厨房里临时请来的厨师在忙乱地清理着我们带来的各种菜品,在我们到来之前,邻居已经做主把大哥的一头槽子猪宰杀了;记帐的先生在工整地记载乡亲们拿来的祭品;支客先生嘶哑着喉咙说话,他跟我解释说村子里近六天的时间死了三个人,而村子里的年轻男人差不多都出去打工了,两场丧事办下来,他们已经是筋疲力尽了。我一一地给他们敬烟,烟是我临走时专门买的区别于丧事普通用烟的好烟。按农村的习惯,此时应该有人给他们下跪的,但是大哥的十八岁的儿子还远在深圳,一个出嫁的女儿磕头已经磕得头脑昏沉,此时正跪在我大哥临时的空棺材前一张张地烧着火纸,被泪水冲刷过的脸显得又脏又麻木。侄女看见我,喊了一声四爹,已经再度泣不成声。我把手按在她的肩上,要她坚强。我的白发苍苍的父亲,把儿子脸上的纸揭开看了一眼,叫了一声儿啊——高血压冲上来,当场就晕了过去。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人生的大悲痛到底还是让我父亲碰上了!大哥的岳母,那个当年使劲扇扇子的精明又干练的老妇人,此时又一次哭唱起来。我叫了她一声亲妈,同时紧紧地捂着她的手。老人反过来抓住我的手。她的手非常的粗糙,常年的劳作,她的手已经严重地变形扭曲了。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我的手上。她哀哀地哭唱着,细诉着大哥这么多年的辛苦和贡献,我的眼泪不可抑制地漫了出来。在老人的哭唱中,我的心紧紧地揪成一团。
10#
发表于 2006-3-17 11:48:5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浙江省温州市 电信

re:这么一篇感人涕下的事情,有没有后续了,我...

这么一篇感人涕下的事情,有没有后续了,我很想知道结局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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